一河兩貌—中港大排
文 :林姿吟
七月午後的近晚,映襯著紅熱天光,我第一次到平日甚少聽聞的中港大排。居住在台北市東郊內湖的我,除非有緣故或友人邀約,難得跨過第二、第三座橋往三重、新莊一帶走訪。參加導覽的這日,中午巧合地在新莊幸福路的友人家午餐,雖剛搬至該區不久,他確已是中港大排的常客,吃完晚餐便會到臨水步道散步運動。我們從幸褔路附近的樓梯下到臨水步道,一路往導覽集合地「願景館」前行,沿途他說到這個大排水溝曾發生的恐怖事件、曾發出的味道及長相,對照現今看到的公園般潔淨且充滿造景的模樣,著實讓人難以想像兩者間的落差。
此次的導覽老師梁蔭民在水資源和河川防治等環境議題上長期耕耘,總能用簡單的提問帶出問題核心、引領思考。在願景館內,他以幾張新莊不同時期的地圖呈現這塊原本屬於沼澤區域的地貌變遷狀態。曾經水道縱橫的窪地,隨著人對土地的需求向水進逼,水道消失,然而低窪的地勢不會改變,大雨後的積水惱人,讓人又努力的造出這條大排水溝,而後汙水、廢水的流入令人不忍卒睹,於是又將它以蓋子蓋上…,於是我們出發,要用雙眼去看看它現在的容貌。
出了願景館,我們穿越台一線高架橋底,再緩步下坡至福德宮,乍看以為老師要以廟外的對聯閱讀此地舊時的人文風貌,其實路線一拐,我們被帶到廟的左後方,在不起眼處看見一個標尺狀的直立物,細細解讀才知,此處的地面距離海平面僅有200公分;再進一步觀察,這兒竟是附近人為建物中的最低處。引導至此,老師才說明,福德宮在此已有百年以上歷史,其所在的高度是原本先民生活時的狀態,後因常遭水患,道路、房屋的起造點才越來越高。此時想起開場時老師不斷提醒大家,他想教的不僅是知識,更重要的是工具—希望大家透過對環境的觀察、去思考並且提出問題,以此越過眼見的表象去發掘真相。
以福德宮作為分野再往下游走去發現,一條河,竟能有如此不同的兩種面貌。在此處,平時我們對於臭水溝的嗅覺、視覺印象湧出,只是這兒的水流量比路旁的水溝更大!河面不斷有氣泡冒出,心想,可能是雨滴的波紋或有魚群、小生物出現。梁老師這時說明,其實剛剛在願景館前看到的乾淨河水,是經過污水處理廠淨化後的成果,而現在我們眼前所見的,則更接近以往大家對中港大排的印象。家庭廢水的直接排入(或許鄰近的工廠、屠宰場也有部分功勞?),水中有機成分在太陽烈烈地催化下產生氣體升至河面,我誤以為的生態,其實是污染造成。
不遠處貴子坑溪與中港大排匯流,這裡幾乎集合了新莊所有的水,再往河下游走去,便見到兩個規模龐大的抽水站。我們爬到堤防上,等於站在其中一座抽水站頂上,往內看是中港大排,往外看則是五楊高架下的大窠溪。我不明白地提問:「為何中港大排的水無法自己流入大窠溪,卻需要抽水站的幫忙?」 其實用肉眼稍稍觀察比較便能看出,大窠溪的河道是比中港大排還高的,若沒有抽水站每秒200立方尺的排水,這片土地遇到大雨、颱風,便可能會回到它最初的模樣—是片水道縱橫、低窪的沼澤地!只是感嘆這人與自然的相爭,不知是否有比阻絕隔離更好的共生之道?
中港大排身為全台第一個將人們為其掩蓋的蓋子打開的水道,面對了廢水處置、原本於其上興建的停車場、市場重新安排...這些與居民生活息息相關的問題,才使得水道得以重見天日而不使居民排斥。但其實我心中對於這水泥公園化的水道設計於治水防災是否合宜仍感到疑惑,老師倒是提出了另一個思考點,相較於首爾清溪川是抽取漢江水而成的人造河流,中港大排處理水的方式其實更為細膩合理,我們截取部分河段的家庭污水淨化處理,再將乾淨的水送回近源頭處以瀑布型態成為起點,不僅只營造出休閒空間,更重要的是,這回歸到人類製造的污水本就必須被妥善處理後再排放的根本!
行程尾聲,我們回到乾淨的河段,此時已開始出現晚飯後攜家帶眷在此散步閒談的人們。一段中港大排我們走了3個多小時,這對許多人來說或許不可思議,但短短的時間內,梁老師以提問和引導的方式幫大家拉出時間、空間的縱深,我彷彿快速瀏覽了人與這片沼澤地的分合故事,這條水道的存在意涵也已超出我眼前看到與認知的模樣了!
圖:中港大排
圖:落日映照在中港大排上,有如新莊的鏡子倒映出美景
圖:與梁老師實際走過一趟中港大排後,才了解到許多本來不知道的事